東方白鸛“守護記”
提到候鳥東方白鸛,你會想到什麼?
全球種群數量不足萬隻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,還是似鶴非鶴的“鳥中大熊貓”?
東方白鸛在洪河保護區的晨曦中哺育幼鳥。鄭浩攝
位於三江平原腹地的黑龍江洪河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以下簡稱“洪河保護區”),是東方白鸛全球兩大主要繁殖區之一,被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授予“中國東方白鸛之鄉”稱號。5月末,今年最早出生的東方白鸛寶寶滿月了。
5月24日,即將滿月的東方白鸛寶寶已能蹣跚地站上巢的邊緣。監控畫面截圖
“一條路、兩個天然巢”開啟守護之旅
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話概括洪河保護區的開局,科研監測科科長朱寶光的答案是:“一條路、兩個天然巢”。
“一條路”,指的是修建於上世紀60年代末的二撫公路。
二撫公路曾經是群眾出行要道,現在早已失去了當年的功能,其中有27公裡被圈進了封閉管理的洪河保護區,變身為串聯起9個固定監測點位的主干巡護路。無論是候鳥的春秋遷徙監控、夏季繁殖調查,還是留鳥的冬季巡邏投喂,全都離不開它。
“老職工”——二撫公路延伸向保護區深處。鄭浩攝
5月17日,朱寶光和同事在一個固定監測點位升起無人機。他告訴記者,二撫公路到現在還是砂石的,“它就像我們單位一個沉默而重要的‘老職工’,見証了東方白鸛保護事業的每一步”。
“31年前的2月份,我們沿著它走到對面壩側,扛著梯子、拖著工具,摸進大雪覆蓋的封凍沼澤,制作了保護區招引來的首對東方白鸛的半人工巢。”朱寶光說,這次成功的招引,就是洪河保護區東方白鸛保護工作真正的起點。
“兩個天然巢”的指向,依然是1993年。
這一年,保護區范圍內僅僅發現了“兩個天然巢”,正是基於對這兩個巢內的兩對東方白鸛以及8隻幼鳥的觀察和研究,形成了洪河保護區的“起家”原點。
從這個原點出發,保護區的人工招引巢經歷了4次迭代,取得了國家專利,建立了洪河標准,推廣到了全國。截至2023年,已經累計招引東方白鸛753對、出生2392隻,為全球貢獻了四分之一的種群數量。
“倔強夫妻”不愛新家戀舊巢
“倔強夫妻”是洪河保護區工作人員們給一對今年至少8歲的東方白鸛取的昵稱。它們的電線杆就在“老職工”——二撫公路129公裡處的東側。5年來,這對大鳥連續在電線杆上筑巢育兒,2次拒絕了保護區提供的鐵質新巢。
5月17日拍攝的“倔強夫妻”育兒中。人民網記者 陳靜攝
東方白鸛體型碩大,有使用舊巢的習性,單巢承重可達150斤以上。2020年春天,二撫公路129公裡東這根電線杆被一對東方白鸛筑上了巢。每年越冬歸來,它們都會一邊繁育一邊“修補翻建”。2022年早春,巢下的草叢被雷電擊中起火,保護區趁著夫妻尚未“到家”,趕緊拆掉了舊巢,並在不遠處立上了一個帶有監控的鐵質新巢。
“當時我們覺得新巢的優勢顯而易見,它們肯定能搬過來。”朱寶光說起“倔強夫妻”的來歷,就像在講自家孩子的故事,“誰知它倆回來后,一看家沒了,毫不猶豫就開始原址重建。轉過年來,我們還是想試試,於是又把巢給拆了。結果它們回來僅僅用了7天,就迅速完成了原址入住。”
在連續兩年“新家舊巢”的拉鋸中,朱寶光和同事們敗下陣來:“東方白鸛和咱人一樣,有不同的性格。‘倔強’這對兒用咱東北話說就是‘犟種’,‘金窩銀窩,不如自己的狗窩’啊!”
“現在看來,尊重和順應野生動物的自然選擇,才是更好的保護。”朱寶光說。
“洪河少年”游天下
追蹤器編號HHNR079的東方白鸛,2022年出生在洪河,朱寶光說它是個“很有想法兒的小家伙”。亞成體階段,“079”仿佛清楚自己即將擔負起種群繁衍的責任一般,在最后的“單身”時光裡,離開鄱陽湖越冬大部隊,到更南的南方來了一場“說走就走的旅行”。
2023年末,“079”(右前)在香港米埔自然保護區“跨年”時被拍攝到的影像。洪河保護區供圖
2023年秋天,“079”和同伴們自洪河出發,11月14日抵達鄱陽湖。2天后,“079”決定到再南些的地方逛逛,一路在梅州、深圳等地歇腳,12月26日到香港米埔自然保護區“跨年”,2024年1月5日又去了澳門,隨后還在開平、湛江、韶關等地“打卡”。2024年1月19日啟程返贛,3月22日回到了鄱陽湖的伙伴中間。稍事休整一周,3月29日,“079”開始北歸。
“079”在哈爾濱雙城的追蹤點位信息,推測左下是巢的位置,右上是主要採食區。人民網記者 陳靜攝
此次北歸,對“079”意味著成年。4月7日,它到了鬆花江哈爾濱雙城段就沒再飛往洪河。
“你看它在雙城的信號,兩個密集區域分別是巢和主要採食地,說明它已經在這兒安家撫育幼鳥了。”朱寶光告訴記者,“就東方白鸛的習性而言,參加繁育后就不會有‘少年期’那種漫游現象了。但這種‘漫游’的地域性廣度,恰恰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東方白鸛種群壯大起來,而且適合這個種群的生境越來越多。”
種植戶從“護鳥不虧”到“護鳥有賺”
三江平原適宜東方白鸛種群的生境主要是沼澤濕地,人類的稻田則是它們不時光顧的“食堂”。
洪河保護區和農場稻田以堤壩為界,每到秋日,都會形成涇渭分明的不同顏色。濕地周邊的種植戶們伴著鳥鳴陣陣,收獲一年的辛勞(圖片拍攝於2023年)。邱愛民攝
一條堤壩劃出了洪河保護區和周邊農場的界線,浩渺的濕地和無邊的稻田在這裡相交。每到秋天,被當地人描述為“堤內北大荒、堤外北大倉”的景象都會格外明顯,鳥鳴陣陣中,人們收獲起一年的辛勞。
5月末,洪河農場第三管理區種植戶劉子靜剛剛完成了1350畝稻田的插秧工作。他告訴記者:“在我們這兒種田,和別處最大的差別就是得兼顧著護鳥,得學會與鳥和諧相處。”
至於如何和諧相處,劉子靜說:“眼光放遠,開好‘食堂’,護鳥不虧。 ”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——雖然“開食堂”得損失一些,但近年來有關部門為保護生態實施大量耕地整治和改造工程,他從中實實在在受益了。
以黑土地生態修復中的工程類措施——水田規模化格田改造為例,經過科學勘測,劉子靜原先不規則的稻池被規劃成便於大機械作業的規則形狀,單池面積可達15畝至30畝,田埂數量大幅減少。而田埂數量的減少,意味著成本的降低。“以前稻池幾分大的、幾畝大的都有,春耕得雇三四個人‘捋埂子’、補苗,全部費用得10萬元。格田以后田埂少了,人工費、油料費都算上,能省下6萬元。成本降下來了,不就是咱的賺頭麼?”
截至目前,洪河農場已經累計完成格田改造17.3萬畝,為400多種植戶帶來了“賺頭”。
如果說降本是種植戶看得見的“賺頭”,那麼還有暫時看不見的潛在生態溢價正在不遠的前方等待著:目前,當地出產的與東方白鸛相關的品牌生態大米已在市場上小試啼聲,不久的將來,隨著銷路的進一步打開,“看不見的生態溢價”就會讓種植戶從“護鳥不虧”轉向“護鳥有賺”,物種促進濕地恢復與社區經濟雙贏的態勢已經顯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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